炎热的夏天,汗水挥如雨下,给你盖一床厚厚的棉被,是什么感觉?
寒冷的冬夜,滴水即成寒冰,给你泼一盆河里的冷水,使什么感觉?
闭上眼睛,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够想象出我当时的难受。
在暖黄色的灯光辉映下,地上有丝丝的黑色烟雾渗出来,一丝一丝,淡薄得几乎看不清,但是我们却能够感觉到这寒冷的存在。这是一个多么凶狠阴寒的存在,以至于附体在小东、曼丽身上的那两个女鬼,都没有听从老王的命令,继续朝我们这边攻来,而是瑟瑟发抖,蹲在地上,随后跪着,头伏地,一动也不敢动,然而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抖成了筛糠。
一直在疯狂呼痛的许永生停止了吵闹,耳朵在动,说怎么了?老王,它来了么?
老王一脸的阴沉如同寒冰,语气却苦涩至极,苦笑,这笑也似哭:“它来了,狗日的,它来了……它怎么能够提前出来呢?炼制降服它的十二阴鬼如今只剩下三个,拿什么来降服它?而且它此时出来,力量根本就只如同一头凶鬼厉煞,哪里能够达到我们需要的效果……老天,它怎么就出来了呢?”
我和欧阳指间对视苦笑,老爷子看着我莹蓝的手掌,摇摇头,张嘴说话,却说不出来。
看口型,我知道他想说“保重”二字。
听到老王的话语,李永生沉默了一下,突然哈哈大笑。他挣扎着站了起来,眼皮子上面还插着破碎的玻璃片,双手反铐着,疯狂地大笑着,朝着空气说道:“哈哈哈,积年老鬼一出笼,时辰未到,鬼门不开,必须要找寻肉身寄托,不然便受阴风洗涤,灰飞烟灭。我反正双目已瞎,看不清这浊世凡尘,来吧,聚阴五十载的存在,上了我的身,吞了我的魂。岁月悠悠,让我,与你一起,也这尘世同在吧!”
他东走三步,北踏五步,竟然跳起了招魂舞来。
这是楚巫流传下来的舞步,很多跳大神的神婆巫汉,走的步子与这个姿势几乎相同,用来走阴问魂时最佳的方式之一。此刻,竟然被他用了出来,招揽那从地上放出的大鬼上身。
只是,那恐怖的玩意一旦上了他的身,必然会反客为主,将他的意识给吞噬,这件事情,他难道没有想过么?不对,他是知道的,然而为了追求所谓的永恒,竟然不惜一死!多么扭曲的人生价值观,脑残!
“是谁,打扰了我的沉眠!”
“是谁,打扰了我的沉眠……”
一道道愤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,这声音恢宏沧桑,又夹杂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,让我的心中沉甸甸的,像被压了一坨重重地铅块,喘不过气来。在我旁边的欧阳指间,他又在撒米粒,因为尸毒的蔓延,他的嘴唇几乎青得发黑,不住地颤抖着。我看过去,这个本来觉得仙风道骨的老人,此刻已然变成了死人一般,花白的胡须一点光泽都没有,身上还隐隐传过来一股死人的味道。
但是即便如此,他仍旧在坚持,红袋子中最后的一小撮米粒,被他颤抖地撒在了地面上,像是北斗七星,又像是别的什么,我不知道怎么了,看到这阵法的第一眼,就感觉心神被吸引住一般。他在努力,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,有那么多的人对我有着期盼,我怎么能够等在这里送死?为了不坏掉欧阳指间的阵法,我跨前两步,从包里面拿出剩余的那一袋黑狗血,撒在我面前的地上,然后将自制的符纸拿出,管它有用没用,只管焚烧,口中还念诵起金刚萨埵法身咒。
在这么一个地方,我跑也跑不了,只有凝念本身,不动如山,静待着风暴的来临。
而正在我们忙活着的时候,有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紧了我,是老王。
他气急败坏地看着我的双手,怒气冲冲地奔跑过来,我的符纸没有燃尽,他便一刀划了过来。这匕首锋利得很,我哪里敢跟他硬拼,退后一步,朝旁边旁去,他在后面追,歇斯底里地大喊,说完了,全完了,都是你,要不是你这个家伙,它是不会出来的,你这双手,到底沾到了什么狗屎?
我奔跑着,一边回骂,说艹,你以为我愿意手一发怒的时候就变成蓝的啊?我还不是被逼的?
我浑身的零件都在抖动着,酸软发疼,转过一个柱子,就感觉头发晕,接着被前面地上滚来的地翻天所绊倒,又滚地葫芦一般,跌倒在地上。老王凑准了机会,一刀就往下戳。我避开去,却被老王一脚给踢中了屁股,疼得眼泪都飚了出来。正在这时,在我的视线余光中,离我们不远的地方,那些黑雾终于凝结在了一起,围绕着,翻卷着,塑成了一个人形。
这是一个矮肥的男人,站立在地上,有些愣,然后看着这周边,又看了看地上翻滚的我们,没张口,却又滚滚的声音传了过来:“这里是哪里,我怎么了?谁能告诉我……”
小东和曼丽瑟瑟发抖,许永生却跳着脚朝反方向高兴地说道:“你来了?来,来,上了我的身吧……”
那个矮肥的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,然后看向了我,说是的,我是要上身,但不是你这种垃圾货色。它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我和老王,轻若鸿毛,不断有沙子一般的烟雾飘落,地上又有烟雾融入到它的身体里,循环不绝。我看得不仔细,因为当时的我正在和老王搏命,这个老小子力气大得出奇,没有金蚕蛊在我身体里提供动力,我有些手软,那把匕首数次离我的脖子,都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。
死亡经常与我擦肩而过,我甚至感觉到了死神在对我微笑。
那个浓重如雾的家伙走到了我和老王的面前,伸出脚,狠狠地踩到了我的身上,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瞬间就蔓延到我的意识里面,我全身都立刻僵化了,动弹不得。和我缠斗在一起的老王大喜,抬起手臂就朝我的脖子处抹来,他对我恨之入骨,这一刀若割实了,我的半个脑袋定然就搬家了。
一只有如实质的手捏住了老王的匕首,甩开,我感觉到我背上的那只脚离开了,接着老王被瞬间抽出了我的怀中,被这个家伙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。老王这时也失去了气力,然而口中开始念念有词,似乎在诵念着控制这鬼的咒语。然而失去了十二头女鬼的辅助,他对这个矮胖的家伙并没有多少束缚的功效,被随手一扔,丢弃在了七八米外的地方去,没了动静。
接着,我感觉我的脖子被掐着,然后被高高地举了起来。
那种直入心底的阴冷,仿佛一块寒冰,冻得我的血液都似乎凝结了。虽然是被掐着脖子,但是并没有让我喘不过气来的感觉,只是冷,瑟瑟发抖的冷。黑雾凝结的头颅中有一点儿亮光传来,让人只看一眼,都觉得心底里发麻,无边的邪恶在蔓延。我强忍着心中的惊恐,与这个广场阴谋中终极的敌人作对视。
它顶着我足足有三秒钟,突然哈哈大笑,说不错,生辰不错、资质不错、骨骼不错、精力不错……你这个虫子,就暂且成为我容身的地方吧!这一句话说完,我便感觉身子一重,失去了支撑,掉到了地上。那个由黑雾集成的男人化作了一大股粘稠的阴冷之气,从我的一双鼻孔之中进入,顺着我的食道和气管,在我周身都蔓延开来。这种阴寒在我脑子中炸响,我仿佛被冻成了一个冰坨子,自己像一个傀儡一般。
我看到半空中,金蚕蛊箭射一般朝我飞来,然后钻进了我的身体里。
我看见不远处,欧阳指间已然撒完了米阵,然后东走三步,北踏五步,状若疯狂地摆动着双手,与此同时,他在放声高歌,我的耳朵已然失去了功效,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,只是知道,他也在招魂,在跳招魂舞——难道他也和许永生一般,想要与这恶鬼永恒存在么?
我看见门口处有一个英气的短发女孩,费力地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手枪,然后朝向着陷入疯狂的许永生。
我看见老王在不远处费力地想要爬起来,然而口中的血沫一股多过一股。
我看见……
思维在那一刻,仿佛冻结了。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充气的气球,鼓胀鼓胀的,大量的“能量”正在朝着我的身体里作填充,蛮横且无理,就好像鬼子进了村,台风过了境,黄鼠狼掉进了鸡窝里,一遍又一遍地洗涤着我的身体和灵魂,而我的意识,渐渐的沉寂入死亡之海中,唯一的感觉是,金蚕蛊在勉力抵抗……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万年,也许是亿万年,也许是弹指一瞬间。
黑暗中,我沉寂得几乎没有思考的脑海里面,突然在某一个时间点中,从心底里爆发出一阵狂燥到了极点的怒吼,这吼声直接而炽热,威严而沉重,更加蛮横,更加无理,更加的让人难以抵御,这个怒吼声只有两个字:“滚开!”
滚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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