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永生踱着步子慢慢走上前,直到我们的八米开外,而他后面的僵尸,则拥挤地跟随过来,另一边,如怨如诉的哭泣声越发地近了,就在我的耳朵边飘扬。许永生站定,眯着眼睛看杂毛小道,说:“当然不是,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闲得蛋疼,所以会做一些无聊之事,但是,很显然,我们并不是这一类的。我们行事,每一步,都有着极强的目的性,严密的计划,严格的纪律,都是我们的风格,所以不是。”
“那是什么?为什么?”
许永生微微笑,说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,有的时候我也想知道答案,但可惜的是,我并不是主事之人,所以我无法给予你最准确的答案。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,广场的资方并不仅仅都是我们,我们只是一小部分,而真正的投资者,却是我们暗地里的对头,如此说,不知道你们明白不明白?
杂毛小道点头,说懂了,你们就是把这个地方当作一个泥潭,将你们对手的资金陷入这里,随后打压,借故弄出各种灵异事件,将一个宝地变成鸡肋,然后挤兑对手,最后将这一大笔财富高卖低买,囊括于怀中,是不是?果然好算计,作为你们的合作伙伴,确实比较头疼。
许永生点了点头,说果然聪明,不枉王三天向我极力推荐。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,另外一半,我想我有机会再告诉你。好了,说了这么多,我想作为一个聪明人,你应该知道我要表达什么意思?
杂毛小道左手抱着死沉死沉的虎皮猫大人,右手提着剑,说听你这个意思,是要招揽我?
许永生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杂毛小道和我,说作为一个学徒,我每五年有两次机会,向组织推荐新的成员。我听地翻天说过了你的事情,呃,还有这个叫做陆左的疤脸小子,很不错,我喜欢你们这样的年轻人,执着,热情,有有干劲和崇高的理想。所以我想邀请你们成为我的伙伴,像兄弟一般相处,精诚团结,相互帮助。
我指着我的鼻尖,说还有我的事情?
许永生点点头,说对,我刚才听王三天说过了,作为一个来自苗疆的养蛊人,一脉伟大的传承者,你有资格共列门墙之内。虽然你们的本事实在低微,不过无妨,我们内部自有稳固的培训机制,将你们磨练成为组织需要的人才,在这个世界上,发光发热。
杂毛小道问我,陆左你怎么看?我指着旁边的赵中华和欧阳指间,问他们呢?
许永生指着欧阳指间说这个洒米的老头子,垂垂老矣,根本没有什么价值,而这个男人,他的身上有着我们最讨厌的鹰犬之味,所以自然要用必要的手段,将他们合理的处理掉……他的语气冷血无情,仿佛自己指的并不是两个人,而是两个用不着的垃圾、累赘。从始至终,我们都没有提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丹枫。
这是作为普通人的悲哀,或许也是作为普通人的幸福。
话已说完,许永生抬起头,诚挚地看着我们,等待着我们给出的答案。
在他的思维里面,我和杂毛小道只有面临着两个选择,第一便是接受他的招安,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身边这三个同生同死的朋友离开人世;又或者,我们慷慨激昂一些,一同赴死。许永生嘴角含着笑,他认为他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底牌,就等着我们低头认输了。
说实话,那个时候,我心中确实很悲哀,心存着死志,想着即使拼掉这条性命,也不能和这种人同流合污,一个漠视生命的组织,即便口号再仁慈,再动人,再热血,都改变不了其血淋淋的“吃人”本质。
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,正如我一心只希望朵朵生存于阳光之下一般。
世间皆有因果,行善存真,是人的本性,也是社会运转的润滑剂,不可或缺。
我满脑子都是“同归于尽”、“玉石共焚”之类热血的词语,突然听到杂毛小道淡淡地对我说:“小毒物,把朵朵收起来吧,外面风大,不要让她着凉了。”我听得诧异,小妖朵朵这妹儿就是放在十二级台风天里面吹着,也着不了凉啊?但是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,点了点头,说好吧,手一招,小妖朵朵顺从地飞回了我胸前的槐木牌中。
杂毛小道抬起头,看向许永生,说工程师,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个人,他的名字叫做李道子,是我的师叔公。许永生点了点头,说自然知晓,茅山前辈中,近代最闻名的除了虚清道人外,便是李道子他老人家了,曾有人说李道子的符,千金难换,算是个大大的人才。
杂毛小道又说:“想必你已经知晓我被革除门墙的事情,但是不知你是否还知道这样一件事情——李道子一生所学均倾尽传于门下,然而真正能够得其所学六七分的,只有三两人。而这三两人中,我萧克明,便是其中的一位。”他说着这话,脸色立刻傲然起来,眉头往上翘,竟然有些英姿勃发。
许永生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,说如此真是太妙了,我原本还担心初审不过关,现在看来,多余了,多余了……说着,上一句话语还在口中含着,下一句话他就有了些警觉,说你此刻提及这些,到底是什么用意?
杂毛小道平静地从怀里面取出了一段灰白色的骨头,这骨头上面被篆刻了密密麻麻的古怪图形和符文,极尽扭曲之能事,然而又似乎蕴含着蓬勃的力量。他笑了笑,说:“我自从被革出门墙之后,六七年没有真正用心制作过符箓了。不过我这一生之中,最大的一个理想,便是做出一张超越李道子的符箓,以慰籍我那已归尘土的师叔公。各位,既然我们今日有缘,相聚在一起,不妨一同与我见证,这名曰‘落幡咒’的符箓,和这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一刻……”
他说着,口中快速地念起了一段咒语。
许永生这时方才发现杂毛小道的用意,白皙的脸瞬间变得更加的白,疯狂地对着那边大叫着:“快走,快走……你这个疯子!”他一边喊,一边往后退去。然而身后的僵尸却把通道挤得满满的,哪里容得他转身奔逃?我知道旁边这老友要放大招了,立刻蹲伏在地,默念着静心宁神咒,紧紧地捂住胸口处的槐木牌。
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后,杂毛小道的持咒便已然结束。
符箓的存在就好像电脑桌面上的一个快捷方式,特点便是迅速简短。按理说,符箓的效用是和制作人(即开光者)的道行是成正比的,一个人有多少水平,这制出的符箓便有多少力量。然而这世间,万物都不是绝对存在的,有时候真理也是。杂毛小道的道行说实话,真心不高,然而这符箓的制作材料,确实世间难以找寻的龙骨。何为龙骨,它并不是真正龙兽的骨头,而是一种已然灭绝的形如翼手龙一般的生物,叫做“黑鹀”,鸟身人首,其骨头有着绝佳的灵念契合力。
符箓的材料如此地好,加上杂毛小道的制符技艺出自名家,有着让人所不能理解的利害手段。
他到底请了什么样的神力,封印在这符箓里面来呢?
当我蹲下身子的时候,只听到“玉皇上帝急急如律令,赦!”的尾音一结束,接着脑中一声炸响,然后感觉整个空间的颠倒重叠而来,一种山呼海啸的能量波动以杂毛小道为中心,飓风一般,在狭长的通道里朝两边扩散出去。这能量的表现形式并不是风,或者说并不仅仅只是风,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让人心底里发麻的神秘力量,像是高频音波,或者光波……
我就站在杂毛小道的旁边,反而如同狂暴龙卷风的风眼地带,最为平静,也有时间去瞧那被符箓之威所波及的通道两头。我最为关心的女鬼处,在我看过去时,已然是空空荡荡,没有人影,之前影影绰绰、凶神恶煞的众位女鬼,竟然没有一个存留——当然,鬼物的速度迅疾如电,我并不确定是被杂毛小道的符箓所伤,还是现行惊走,又或者两者皆有;而许永生这一边,却是实打实的卓有成效了。
在我的视野中,前方的整个通道里,横七竖八地全部都躺着人。
不,不能说是人,而应该说是人与僵尸。
之前如卫队士兵一般站立在许永生和地翻天后面的十一具僵尸,此刻早已翻倒在地,如同一具具真正的没有气息的尸体一般,除了依旧浓郁得让人想吐的腐臭之外,不再发出让人害怕的阴寒。而许永生和地翻天两人,则并没有多大的损失,只是瘫软在地——我听杂毛小道提及过,“落幡咒”其实是一种对灵体的一种腐蚀剂,能够在狭小的空间里面,针对灵体,产生瞬间制服的效用。
所以,许永生和地翻天只是被震荡所伤到而已。
然而,他们的倚仗已然被杂毛小道给全部消灭,一把翻盘。我惊喜地站起来,正想夸夸这家伙两句,没想到他的身体已然僵直,没说话,直挺挺地朝后面倒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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